【转载】 平中要:组织与价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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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FONT=黑体]组织与价值



[FONT=楷体_GB2312]平中要



[FONT=黑体]摘要:对于一个人类组织来说,自然法,就是人类原初的价值,它是价值之源,它产生于组织本身,在时间的沉淀中逐渐被人类发现。从自然法到习惯法的过渡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,不过,这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。


如果承认时间对地球面貌的塑造常常使人有一种上帝为之的惊叹,那么,对于时间对人类社会的影响却视而不见,甚至丝毫未将两者联系起来的做法,就显得有些不合逻辑。很显然,人类的思维认知不完全建立在逻辑上,但是,有一些思维模式要比另一些更不利于人类认识自身。比如说,坚信人类创造了自身,而这种创造源于人类理性的设计。

人类社会的存在时间,比起人类发现自身理性能力的时间不知超过了几十万年,如果认为人类的原始时代是一种缓慢、停滞、蒙昧、野性的状态,恐怕这并非原始时代的全部内容。时间加之于人类祖先的影响,一如时间托起一座山脉或开凿出一条河流,很可能,我们的祖先尚未开发出今人推崇的理性能力,使得原始人更虔诚地墨守看不见的神圣法则,而正是这一点,让人类生存了下来——如果人类过早地发明了理性,说不定我们已经被核战争毁灭不知几次了。

如果我们的想象力尚属一般,那么,不难想象,在人类社会的早期,组织,先于一切存在。人类生存,必须依靠组织形态,这一点在人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前就已经存在了。无法确切地将人类祖先与其灵长类的近亲,在组织形态上作出严格区分。甚至在人类祖先走上不同的进化之路时,在组织形态上也并不明显,而所谓这一进化时刻,很可能这一时刻延续了几万年甚至十几万年。人类的弱小也许保证了人类更多的依赖组织,在这一点上,倒是人类的幸运。

无法知晓人类信仰的起源,不过,列维纳斯在《野性思维》中指出原始思维的同构性,换句话说,人类信仰的倾向可能要追溯到人类出现之前的生存状态中,目前没有资料表明灵长类族群有类似信仰的行为,因此,在人类进化与信仰之间的联系只能是一种猜测。但是,在人类原始社会的历史中,信仰,占据了主要甚至最主要的内容,它使得人类族群区别于其他的种群。这个过程漫长到超过人们的想象,但是,这个过程中诞生的并不仅仅是使用火、创造语言、发明工具、狩猎、耕种……其中最伟大的发明——当然,不是人类发明,而只能说是人类发现的——就是自然法。

对于一个人类组织来说,自然法,就是人类原初的价值,它是价值之源,它产生于组织本身,在时间的沉淀中逐渐被人类发现。从自然法到习惯法的过渡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,不过,这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。

理论上说,由于组织的差异,自然法,也会内容各异,但是,不要高估人类的差异性,在族群生存为上限,人类的本能为下限的区间中,自然法,被限定在一个浮动不大的范围内。或者说,自然法,仍旧有着普遍性,即使,人类对差异的敏感和夸张可能掩盖了这一点。

可以想象,对于原始部落而言,首领,身兼多种职责,宗教、军事、治理等等功能于一身,而在自然法被发现之后,对于自然法的解读和执行就是首领最重要的身份,在后来的发展中,军事、治理等等功能可能被分离出去,祭司,成为了一个专职,而且在组织中拥有最重要的地位。

有一个问题,就是在组织的碰撞中,自然法,本身在做着减法,这也是自然法在普世向度上越发接近的原因之一。不得不说,在自然法的战争中,我们不知道我们错失了什么样的美好,当然,我们也不知道我们避免了什么样的恐怖,无论如何,任何一种自然法,都标志着一种宪制文明,而能发展到自然法阶段,此文明已经经历了足够长久的时间,作为人类进化实验的一部分,任何一种宪制文明都是弥足珍贵的样本,而这样的样本灭绝,都是人类的莫大损失。

想象这样一个阶段,在组织的博弈足够久之后,任何一个组织都无法轻易消灭另一个组织,一个合作的时代到来了,也就意味着,进入了一个自然法博弈的时代,某种意义上,这也是一个宪制博弈的时代,诸神的战争开始了。

组织的竞争,也变成了价值竞争,这其中的转换倒是值得一提。组织与价值的融合,是人类文明的特点之一,虽然,暴力所造成的文明的毁灭,往往让人以为暴力才是世界的主人,其实不然;暴力也只是组织的仆人,甚至不是它最得力的仆人。组织与价值的融合,一方面说明人们已经从混沌中发现了文明的秩序;另一方面,人们认识到,维持组织的运转,不能任由其自由发展,而是必须从发现的秩序中总结出一套价值体系,然后,对这一价值的坚持,使得组织可以继续运转。不得不说,在组织与价值之间的联系,是无法用理性主义的方法认识的,理性主义的因果关系无法支持组织与价值之间的联系,而只有经验主义才可以总结出这种联系。

从组织之争到价值之争,从某种角度上说,这是文明的进步,虽然,这种“Fair Play”大约限制在相仿的组织中,这一点可以参考古希腊联邦。当然,在组织差异很大的情况下,价值的冲突与组织的差异变成了一回事。

虽然,价值的冲突往往成为双方关注的焦点,但是,组织的差异——也是不同文明的宪制差异——才是其中的关键,诸神之争,人类本身倒像是棋盘上的棋子。

如果人们忘记了组织是如何成为今天的样子,那么,牢记组织所形成的价值,就成为了其组织中人们的天命;而忘记、放弃甚至反抗价值的行径,无论出于无意还是自觉,都是自取灭亡的行为。

波希战争使得雅典的价值成为了更可欲的价值,也成为了希腊联邦的普世价值,回顾伯利克里的“阵亡演讲”,可以感觉到,雅典的民主更像是雅典的原子弹,实际上,这种比附是合理的,价值作为组织的抽象原则,本身就有国本的意味,它统摄着组织中有形与无形的资源,战争的胜利要归于国本的确立,而不仅仅是军事战略与技术。

帝国的出现,是人类文明史上的大事件,组织,不再取决于时间的沉淀,其所属的空间、人口、种族的庞大,使得仅仅凭借曾经从组织中发现价值的方法,无法匹配帝国的运转。罗马帝国是人类帝国试验的标本,如何在帝国中进行统治,罗马的法治建设,从某种意义上是对从自然法到习惯法这一悠久历史传统的颠覆,[FONT=黑体]成文法的出现,彻底将人类从法的发现者变成了法的发明者。这一位置的转化,将会对未来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。

相对于罗马帝国的建立,罗马的陨落其意义更加重大,无疑,罗马帝国的解体是帝国组织与价值的双重陨落,但是,比这个更重要的是:组织与价值的分离。罗马帝国的出现,是对之前人类文明遗产的继承,在此之前,人类的组织和价值从来是一体的,即使在帝国时代,这两者依然以最大的可能联系在一起。而罗马帝国的解体,释放出帝国的创造者、维护者和毁灭者都未曾预料到的结果,组织与价值从此分道扬镳。上文说过,罗马的成文法是对习惯法的革命,而在这背后,却是对人类文明演进模式的革命:用理性主义替代经验主义。

这个源头需要追溯到柏拉图那里,如果轻视了柏拉图哲学对西方文明的影响,那么,很容易模糊西方文明的演进路线,柏拉图是一个观念的发明者,这本身逾越了一个“发现者”的本分。从某种角度来说,希腊文明到达柏拉图这里,已经走上了解构之路,这是一个文明的智慧熟透的表现。在罗马共和国时代,以及帝国时代,其文明都未到达希腊文明的高度,这恰恰倒是阻止或减缓了罗马自我解构的速度。

从罗马帝国之后,人类的组织再无丰足的时间培育其成长,而价值也不再需要组织这一实体才可以生存。人类文明进入一个新的阶段,从此,时间、传统和经验再不护佑自以为智慧的人类,而人们必然要在自己发明的牢笼中受尽煎熬。人们即将进入的这一历史阶段,如果可以命名为理性时代的话,那么,理性时代的组织,从某种意义上几乎都是人为的产物。

【这里需要思考的是:哈耶克所说的“自生自发秩序”,究竟在何种程度上成立?首先,我同意哈耶克的这一概念,但是,我认为如果在公元后的历史中去发现一种“自生自发秩序”,只能是相对而言。无疑,哈耶克的这一概念本身,就以欧洲——具体地说是西欧,甚至仅仅英岛——历史为摹本,相对于欧洲以外的地区,这种“自生自发秩序”更多的是一种特殊主义而非普遍主义的。如果将同时代的文明与欧洲文明对参,只能说,欧洲文明同样最大程度上保留了其历史的传统,而这一点在其他文明中也是普遍的,不同的只是不同文明的传统不一样而已。简单来说,在欧洲(主要是西欧)从来没有出现过波斯帝国、中华帝国这样的大一统政权,非常明显,所谓传统,不可能是一种从未存在过的经验,而对于欧洲来说,其幸运不在于其拥有了什么,而在于不曾拥有什么。欧洲的文明发展不会步这些大一统帝国的后尘,也因此,使得自治(而这其中最大程度上保留了习惯法的灵魂)成为未能中断的传统。如果简单粗暴地说,在罗马帝国陨落后,欧洲文明回归零点,而欧洲的零点至少要比中华帝国的零点纯粹,正是因为习惯法的遗产。

在理性时代的开端,各种组织互相竞争,很显然,欧洲的组织在与其他文明的竞争中并不占有优势,比如说在欧洲的中世纪,中华帝国显现了对欧洲的普遍优势;即使在欧洲,君主专制和立宪制之间的组织竞争,前者也一直保持领先,倒不如说,以英国为代表的君宪制是在经验中逐渐显现出优势(这种优势不能完全归于侥幸,而不得不说,其依靠经验主义的传统,在理性不及的地方使其对欧陆的优势逐渐显现)。而即使以英国的宪制为蓝本,只能说,它比其他组织保留了更多自生自发的因素,而与上古时代那种历经几万年形成的组织,仍旧有着质上的差异。】

在罗马帝国没落后,教会成为了唯一的组织保存者,应该说,早在帝国的严冬到来之前,教会就在做着过冬的准备,而帝国的严冬,就注定了教会的组织与价值将成为帝国废墟上的主宰。

经过中世纪,教会的权力在世俗权力的成长中受到挑战,这个过程长达千年,而世俗权力的组织形态,是在罗马帝国的组织消失殆尽后的萌芽,有趣的是,这些世俗权力的组织雏形,更多地依靠其部落的习惯法而非罗马的成文法,从经验来看,习惯法一如野草,是无法被人为的烧荒毁灭的;而成文法则是人工温室的花草,在精心培育下的量产,却完全可能因为意外的因素颗粒无收,甚至彻底灭绝。

应该说,天主教对于欧洲大陆的影响之深,在未来的诸神之争中会有所体现。英国成为未来的世界帝国,在某种意义上,也与地缘优势有关,教会的力量对英岛的渗透远不如大陆那样深厚,而即使如此,天主教与新教的争锋本身也是英国宪制建设的重要内容,它已经不是单纯的宗教之争。换句话说,如果新教未能成为英格兰国教,那么,英岛很可能会步欧陆的后尘。

君主国到民族国家相对来说倒是在短时间内完成的,相较于英岛,在欧陆建立民族国家的过程要困难得多,欧陆的组织多样化,使得对于一些国家来说,若要建立民族国家,所付出的代价是无法承受的。这些民族和地区,本身就是处在多权力重合的模糊地带,若要清晰划分其共同体边界,根本就是一件自身无法完成的任务。

在英国逐渐成为世界帝国之后,其对欧陆的组织落差逐渐显现,英格兰的宪制建设,成为了英帝国的世界模型,而这一世界模型锁定了欧陆诸国——更无论世界其他地区——的宪制建设。

伴随着民族国家的诞生,一场观念的争锋也就此展开。上文说过,在进入理性时代后,价值与组织相分离,甚至,价值已经不由组织生成,相反的是,[FONT=黑体]价值开始创造组织。而这才是理性时代的最为突出的特点,组织已经与时间和传统无关,它可以由价值创造。【当然,需要特别指出的是:如果我们将组织所诞生的价值称之为“价值”的话,那么,我们就应该将理性时代中,[FONT=黑体]与组织分离的价值重新命名,我倾向于将这种价值命名为“观念”。】

其实,已经有更贴切地名词来描述这一人造价值,名为:Ideology。直译为观念科学,而耳熟能详的译法则是:意识形态。考古“意识形态”的起源,是一件有趣的事情,因为要将欧洲宪制作为一个大背景来观察,也许可以得出如此结论:意识形态的起源,可以视作英国世界格局主导地位的确立,以及对欧陆诸国的宪制建设路线的锁定的无意识反应。作为当时的欧陆第一大国——法国,意识形态一词首先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。无论欧陆是否意识到英国对其发展天花板的限制,一种落入如来佛掌心的感受,必然是强烈的,而这种身陷囹圄之感,必然要求一种与之相对的反应。

法国大革命正是这种反应的表现。如果寻找法国大革命爆发的原因,我相信原因万千,而且总会有一定的道理——原因在于这是对于已经发生之事的总结。但是,大革命与世界格局对法国宪制的影响之间的关系,也许可以给我们一种提示。

从某种角度来说,欧陆为代表的君主专制和英国为代表的君宪制之间的制度差异,在十七世纪终于君宪制发挥优势,这也使得法国在维持其自身宪制的路径上越发艰难,如果可以假设,即使没有大革命,法国的宪制仍然存在深刻危机——这里想强调的是:即使发生了大革命,却仍旧未解决法国自身的宪制困境(而这才是法国大革命的失败之处)。

从价值与组织的颠倒关系来看,法国大革命是价值对组织进行创造的首次大规模实验。无疑,在理性时代中,观念(价值)远远多于组织,从成本上看,这种供过于求也是符合常识的,毕竟,一个组织的诞生不是一个人的事情;而一个人足以炮制出无数的观念。在法国大革命前夕,观念,早已经产能过剩。从法国大革命开始,直到雾月政变为止,观念对组织的创造,所造成的破坏性结果震动了欧洲。

这里不拟讨论法国大革命,而是法国大革命作为观念对组织的反向塑造,打开了先例。从此,这一运动就一直持续下去,而且越演越烈,直到二十世纪末。而观念对组织的创造,从西欧开始向东蔓延,这个走势也符合一直以来欧洲宪制建设落差的方向。可以看到,德意志宪制要比法国呈现出更多意识形态的特点,而意识形态在俄罗斯的地位又甚于德意志。即使比较纳粹德国和斯大林的苏联,仍旧可以发现,苏联要比德国更多地依赖意识形态才可以运转其政治体制。

几乎与法国大革命同时,在北美洲一个新的国家诞生,相较于当时的欧陆诸国,这个新国家与之非常不同,如果说她更像谁的话,倒是其母邦英国的女儿。之前说过,人类进入理性时代后,组织,再不由时间和传统缔造,而在多大程度上保有习惯法时代的传统,也就成为了在多大程度上继承人类古老文明遗产的厚薄。英国是这份遗产的继承人,而美国又从英国那里得到了这份馈赠,很幸运,美国得到的远比她的欧洲亲戚更多。在一片新大陆上,用一百多年的时间,形成自治的传统,虽然,相较历史的漫长,一百多年不足一瞬,但是,对于必朽的人类来说,也足以形成一种传统。而这一传统将成为美国宪制最重要的部分。

无疑,美国文明体现了所有文明童年的一般经历:元气十足,天真勇敢,对于成熟的智慧不解为何物。而比较此时的欧陆,理性的发达足以解构其自身的文明——一如希腊文明的成熟阶段,却无法回归文明起点的生机与活力。美国的得天独厚,就在于时间与空间以及从母邦带来的宪制种子,而这是世界上其他地方都不可兼得的。

十八、十九世纪的殖民主义浪潮,从某种角度来说,也有着欧陆诸国在海外寻找其释放本国宪制压力出口的目的,在这个意义上,单纯的强国目的是不完整的。但是,殖民主义如同另一个打开的魔盒,无论欧洲的诸神之争有着什么样的结果,其文明的高度已经到达一定的标准;而在这个时候,引入其他的力量入局,比如广大的亚非拉殖民地,对诸神之争的走向将会产生难以估量的结果。

一战是这种理性不及之处的反噬,从某种意义上,欧洲主宰世界的时代就此落幕。而在欧洲之外的地区,旧神以另一种姿态开始了新的竞争,曾经欧洲的殖民地掀起了民族独立运动,吊诡的是,其观念资源更多的来自欧洲。而从观念与组织的角度来看,这些民族独立运动无不是继承了用观念创造组织的路径,就这一点而言,这些国家的民族解放运动,是欧陆文明演进的翻版,只是由于自身的文明传统,造成了不一样的宪制结果。

以亚洲来看,这里的国家主义由来已久,其宪制建设更倾向于极权主义,而在文明的积淀上,更类似于同样文明积淀薄弱的俄罗斯而不是德国;而在拉美,就没有亚洲这样深厚的国家主义传统,军人独裁成为一种普遍现象;而在非洲,这里的文明积淀更薄,无政府状态倒是一种普遍现象。

二战彻底摧毁了欧洲,而美国主宰世界秩序的行程,还要经历一场冷战才可以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完成。美国的宪制建设在最大程度上继承了英国经验主义的传统,虽然,欧陆的成文法传统也被美国吸取,但是,美国宪制的底色更多的体现了经验主义的色彩。应该说,二战以及冷战的结束,对于美国的宪制建设具有里程碑似的影响,在此之前,美国仅仅是一个地方性的国家,她有意识地避免卷入旧大陆和其他地区的纷争,而二战——具体地说是太平洋战争——使得美国加入并开始主导世界体系。

从一战到二战再到冷战,欧美之外的地区,越来越少有空间决定自己的立场,换句话说,其自身的宪制路线被世界体系锁定,而且,这个体系越发地对这些国家的宪制天花板做出了更加具体的限定。如果说一战时中国尚且可以选择自己的阵营,而到了二战时就没有了选择,至于朝鲜战争时,身不由己的角色越发明显。

冷战的结束,是对那些前苏联阵营成员的解放,当然,问题永远是:如果你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,就不会知道你拥有了什么。历史的终结,其意义在于意识形态的终结,从某种角度来说,它是从法国大革命开始,到苏联解体这一历史阶段中,由观念创造组织这一狂飙运动的终结。这一历史进程,使得观念更不容易被证否,即使有着大量的组织失败的例子,但是,观念的免疫系统,针对各种现实的失败总会制造各种“正轮”、“均轮”的理论——反正也没有什么成本。换句话说,站在经验主义的立场来看,法国大革命就是“观念创造组织”这一尝试的失败,但是,不是经验不能发挥作用,而是其中蕴含的宪制落差,使得低海拔对高海拔的革命,非到整体失败的程度不会停止。从法兰西帝国到纳粹帝国还是欧洲范围内的失败,而到苏联才是世界范围内的失败。在我看来,历史的终结,这其中政治甚至关于民主制度方面的因素并不突出(不知道为什么国内倾向将“历史的终结”视作鼓吹民主的胜利并予以“回敬”,当然,现实从不荒谬,荒谬只是情境模拟能力丧失的结果),倒是对进行了两百多年的理性主义狂飙运动的盖棺定论。

在进入21世纪之后,组织与价值之间的关系又该如何摆放?上文说过,美国主导的世界格局对其他国家的宪制锁定越发精确,从这个角度来看,根据美国的宪制模式建立自己的宪制是最合理的选择。但是,情况并非如此,并不是所有国家都能够或都愿意以美国的宪制为摹本(首当其冲的是美国的政治制度,或者说民主制度,对于这一点来说,在一些前宪政国家中对于民主的争论很激烈;实际上,在这种矛盾背后隐藏着世界格局方面的层次落差)。

如果考察过去四五百年的世界历史,欧洲主宰世界格局的事实,也就是欧洲——无论有意或无意——塑造世界其他地区宪制的过程。而这种要对不同文明的规范化,本身就有着内在的矛盾,文明的内核是无法同化的部分,而文明的内核又是其自身宪制的载体,在这个意义上,全球化本身就是文明的减法,如果全球化成功,那么,同化的过程必定残酷。

对于文明的划分各种各样,而当前主导世界格局的美国,其代表为基督教文明,在这个意义上,所有非基督教文明——包括伊斯兰教以及世俗主义——都极难融入世界格局之中。而今天的世界格局,在某种程度上,将组织与价值重新黏合在一起,虽然,这种黏合并不非常牢固,但是,在某种程度上,也是对“观念创造组织”的拨乱反正。而对于无法融入世界格局的文明来说,对于世界格局的拒绝,在行为上也就意味着对世界格局(可以简单地认为是民主制度,虽然,实际上要比制度更多)在组织与价值上的双重否定。换句话说,在这些无法同化的文明中,组织与观念,都以一种背反或无关世界格局的方式展开,而至于在这些文明的内部,组织与观念的关系如何,已经成为不重要的事情,因为在这些文明中,对于世界格局的冲击,已经被世界格局限定在一个危害性极小的范围内,换句话说,对世界格局的反抗对于自身造成的损害远大于对世界格局的。

如果说,组织与价值,谁生成了谁,曾经影响了人类文明的进程,而在今天,这已经成为了一个不甚重要的问题,原因在于,对于经历过二十世纪的人们来说,也许人们没有意识到自己生活在一个世界格局更替的时代,人们已经没有在价值中生活的经验。新旧格局的交替,使得人们在21世纪获得了一种重拾价值的可能,虽然,这并非世界的全部地区,但是,这毕竟是一种可能。而在我们与这种可能之间,横亘的是看不见的天花板……

[FONT=黑体]写于2015年6月16日下午阴

[FONT=黑体]责任编辑:令狐冲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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